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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誉儿?”花满楼走到她身边。
段誉摇摇头,“没什么。”
“段世女,王爷已在后院等候多时。”前导的中年男子面白无须,容貌清俊,声音低柔,态度恭谨却无谄媚气,只让人觉得舒服。
申王府前院整肃,完全像按着礼仪模板建成,不多一分,不少一分,后院就随意许多,掘土成湖,湖中有亭,八角亭八面漏风,挂羊毛帷帐于周围以屏。
桌前已经坐了一个男子,云龙纹的白色锦袍,头上只带了一顶银绣的玄纱小冠,他已经不算年轻了,细看能发现鬓角的几分银丝,但垂眸端坐的样子,清通秀雅,气质卓然,让人心折。
段誉看向他,突然意识到当初看见赵有奕莫名的熟悉感,她有四五分是段家人,另就有四五分像眼前的男子。
他们之间存在的某种关系,无可辩驳,甚至不必付诸于口舌。
“且走近一些来。”赵佖的声音和缓如同清流漱石,抬眸向她望过来。
这不是她想象中的任何一种情况,段誉慢慢走过去,走到对方的面前。
赵佖抬头长眸微眯,神色专注的凝视她,眼瞳里只有她一人。
段誉记得他似乎有眼疾,但现在看来,应该是能看得见的。
空气在这一刻寂静,直到茶炉上瓷瓶水沸的声音响起。
给段誉领路的中年男子,原来并不只是寻常领路的下役,走进亭中后,自觉的担任侍宴的位置,到茶炉边煎茶。
“请坐。”赵佖仿佛缓缓从梦中醒来,摆了摆手。
段誉在对面的椅子上落座,突然发现,她真的很难这个人的面前保持警惕,她的神经已经被莫名的安抚了,升不起波澜。
这是不应该的。
她将脸转向别的方向,然后眼看一块茶饼掰碎后放入捻钵,又往里加了花椒和盐巴。
不一会儿,黑色厚重的茶碗,浮了厚厚白沫,飘出神奇的味道的黑暗料理出锅。
“请,”赵佖颔首示意,端起面前的茶碗,慢慢的喝了一口。
段誉光看着眼前的杯子,就觉得喉咙在一阵绝望中抽搐。
“不喜欢就罢了,”赵佖微微一笑,放下杯,对侍立的中年挥了挥手,段誉以及花满楼面前的茶碗,都立即被端走,换了瓷杯装的澄酒。
他似乎也有和他儿子一脉相承的说话习惯——不爱讲问句,喜欢直接下决定。
“我上一次见你的时候,”赵佖说话的时候,似乎总是很认真的凝视对方,“你只有我两只手掌大,在捧起你的那一刻,我才懂得,所谓掌上明珠的意思。”
“我记得你似乎有眼疾。”若非如此,眼前的人,才是当初第一的皇帝人选。
“是啊,”赵佖并没有被冒犯的样子,仍然很平和,“稍微远一些,便看不清楚,的确多有不便——所以,我一向很佩服花公子,”赵佖转头向花满楼,“我听过许多关于花公子的传闻。”
“草民不敢。”花满楼欠身低头。
“花公子不必拘束,”赵佖温和的道,“或许,我还该向花公子道个歉,因为听说誉儿心系于你,作为一个父亲,我不免想要知道,可否将女儿托付于你。”
花满楼仍然低着头。
“所以,将你请去蝙蝠岛的人,是我。”
“你凭什么这么做?”段誉立即道。
赵佖垂眸叹了口气,凝望向她,神情恳切,“我似乎的确已经失去了这个资格。”
段誉嘴唇一抿,心底升起莫名的歉疚。
“我让有奕前去,免得出什么问题,”赵佖并没有再继续,而是换了个话题,“你已经见过他了吧。”
段誉顿觉得愧疚又涨了几分。
“是,”段誉硬起心肠道,“我看他似乎很忙。”
赵佖轻轻颔首,“他毕竟大了,有自己的想法,你也是一样,各人都有各人的想法,谁也改变不了,这个道理,我再十几年前就已经明白,但还是会有时候,不小心忘记。”
“你是指我娘?”
赵佖点了点头,他似乎很习惯于赞同,“不止是你娘,还有你,听说你去了岛上,亲手杀了原随云,我才发现,自己也许又想错了。”
段誉——我没有,我不知道,不是我干的——镇定的点头,“为时未晚。”
“你今日前来,”赵佖道,“必有缘故。”
“在关外的时候,你让无情告诉我,当时并非入汴京的时机,”段誉道,“那么,现在,你认为就是吗?”
第一百一十章
赵佖轻叹了一口气,没有回答。而段誉,已经明白他的意思。
“我听闻,申王仁义正气,品行端正,扶住宋室江山,常庇佑蔡京一党打压的忠臣良将,”段誉一眨眼睛,“在民间声誉颇好,如今看来,真相似乎并非如此。”
侍立一旁的中年人虽然未敢开口,却露出不满神色,被段誉看得正着。
赵佖仍然没有生气,“誉儿,若你当是我,又该如何?”
“我亲娘,和你到底是怎样的关系?”段誉没回答他,她发现,自进入申王府起,她几乎被申王牵着鼻子走,一言一词,甚至连情绪都被牵制,于是主动换了话题。
“你和你母亲,尚未见过面吧。”赵佖道。
段誉未答。
赵佖勾了勾唇角,“不管怎样,你还是应该和她见一面的。”
段誉忍不住道,“怎么说?”
“你的母亲,”赵佖微笑道,“她是一个很神奇的人,神秘莫测,潇洒又骄傲,聪慧又敏捷,她有一般女子难有的气度,任何和她见面交谈过的人,都会留下深刻的印象,其实——你很像她。”
“像?”段誉咕嘟道,“我可不觉得。”
看她便宜娘干的事,她可干不出来。
“当然,你比你娘幸运得多。”赵佖长睫垂落,“这也是当初,我们将你送去大理的初衷,你娘当年便说,在大理那样的环境长大,对你是最好的选择,她相信那样的环境下,可以让你成长为优秀的王者,而不是只知谦卑恭敬,毫无主见的小女子,你娘始终认为,即使是大宋郡主的养尊处优,也不如大理的自信自由。”
“...她这倒是说的一点没错。”听说曾有末代公主叹息可怜生于帝王家,不过,只是软弱之词,若许她生于平民之家,可能出生之时就“生女不举”(生下女儿不抚养长大)了。
归根到底,不过是随波逐流的水上浮萍。
这不能怪她们,是从小的教育所教,她们根本没有学过,当然不会反抗天然的命运。
她觉得自己就算这辈子生在大宋,也绝不可能变成那样,但同时也定然没有如今的自由潇洒。
“但这并不是她生了我,却一天都没管过的理由,”段誉在桌下握住花满楼的手,好险,差点又钻进对方逻辑里的,“不是她十几年在宋朝内搅风搅雨,暗中图谋的理由。”
“——如果,你现在告诉我,她将我生下来,不是为了想要利用我,而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,我是不会相信的。”
“她...的确不是一个普通的母亲,”赵佖再次抬头凝视段誉,“她有自己的雄心和志向,虽然有违寻常人的想法,但你自己也明白,所谓常理,不过惯常之事,并非就一定是正确的。”
“所以,你也赞同她这些年的所为?”段誉意有所指道。
她并非没有被赵佖的话触动,甚至,因为见识过后世,对于如今的封建王朝世道,自然觉得有许多落后之处,但一切都是适应如今社会形态的,并非单凭个人力量可以颠覆。
但赵佖的意思,她娘难道是个理想主义者?
赵佖摇头,“我并不赞成,她想要的太高了,只是,”他转折道,“一只鹰,是没有办法被关在笼子里的,我只希望她能高兴,做些自己想做的事,当然,如果这件事最后会毁掉她,我会阻止。”
他神色平静语气也很平静,只眉心微微聚拢,藏着一丝决断,片刻,他眉峰稍释,再次看向段誉道,“也许你已经不再相信,不过作为一个父亲,我想要保护你,我会尽我的力量保护你的。”
“如果不是你们两个找事,我根本用不着保护。”段誉话才说完,就被花满楼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手。
她微微一抿唇,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泄愤的意味。
赵佖眼睫一颤,却仍然镇定,“你母亲曾经说过一句话,很有道理,父母不曾选择孩子,孩子也不曾选择父母,这是一种缘分,缘分不分好坏,已经存在,只能如此而已。”
段誉眉梢一跳。
这句话是在很有既视感,让她产生莫名的联想。
“我的确不是一个好的父亲,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,”赵佖闭了闭眼,缓缓低下头,“所以,对不起。”
“...你,不用这样。”段誉觉得心被蛰了一下。
她真的像自己想的一般,对父亲毫无期待吗?
这种事情,如果不是真的身临其境,确实无法想象。
她看向那张与她相似的脸,感到身体内血ye在澎湃鼓噪。
他并不是完全无情而冷酷的人,因此她也无法完全干脆的割裂和他的关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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